故事 | 春天也开始了

这里是CW未命名色彩。

作者 | Sola

编辑 | 九粒

图源 | 网络

制作 | 娃娃机

多多和拉里是在乐迷群里认识的。彼此并没有见过面，但她们就像许多年轻人一样，维持着以网络为媒介的亲密关系。

多多是漂亮的女孩，很多人都认为她很漂亮。在社交软件里总有陌生人对她挤眼。拉里也漂亮，她不会像社会中的女性那样谨小慎微，她也几乎不怀疑自己的价值。

一个寂寞的星期五的晚上，拉里邀请多多结伴去公园夜游。多多正伏在桌上，对着鱼缸发呆，突然鳞片的光在水中闪开，手机屏幕亮起，是消息提醒。

她觉得拉里在发送消息时，连对话框都是酷的。空荡荡的生活偶尔让人乏味，那段时间她正在寻求情感上的慰藉，所以答应了拉里的邀请。

她在衣柜面前发呆，又在梳妆镜前发呆。睫毛闪动，敞开的眼影盘开始眨眼睛。她意识到天色暗了下来，而鱼缸在另一个世界一般运行着自己的秩序，坚毅的就是动人的。所以多多给漂亮的鱼缸留下了一张拍立得，之后在衣柜提供的诸多选择中选择出门。

巷口有许多归家的人，手里满满的超市的口袋，口袋里装满了蔬菜。绿色的边缘蔫蔫的，表示疲惫。沿路许多人来人往的小店。而多多移动的皮鞋像是在闪烁，表示兴奋忐忑。

城市公园的门口也有许多落单的人，等待的人。拉里是哪一个。高挑的，年轻的，纤薄的，短发的，低头的，看过来的时候好像在微笑的。拉里是那一个。多多的眼睛在闪光。她抱歉自己没有早早来这里等拉里。

在这个寂寞的星期五晚上，她们一起去热闹的人群里吃晚饭。第一次见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，世界上是只有对方的；她们走在人群里的时候，像在保护一个孤独的小小的堡垒。拉里为多多付了账单。这个山脚下的南方城市离不开鸭血粉丝。不知道点什么的时候，吃这个总不算错。她们点了两份一模一样的粉丝汤。多多不喜欢自己吸粉丝的样子，就看着碗里的香菜漂浮的样子，而拉里并不把头抬起，眼睛也埋在额头上短短的发梢里，碗里也飘着数不清的香菜。

她们去夹道散步，拉里走在多多的外面。拉里笑的时候总会低头，多多觉得她像一只鸟，连开心都盘旋在害羞的边缘，高挑的身影显得美丽而危险。

她们不聊常在网络上聊的东西。不聊乐队，不聊香水，不聊波兰语。她们谈论三餐，谈论天气，谈论共同的、童年游玩公园的经历。

多多最喜欢晴天下湖面上的鸭子船，小码头旁鸡汁豆腐串的小摊。在她开心的时候，湖面的荷叶和碗里的香菜没什么区别。多多在明白什么之前的时候，也知道拉里喜欢香菜。拉里不知道为什么又低头笑了，她像小时候的多多一样开心，一样可爱得莫名其妙。微弱的灯光映在拉里的脸上时，多多觉得拉里是面带微笑的大女孩；走到湖水都不动的暗处时，多多觉得拉里的轮廓像不心碎的音乐一样坚强。然而拉里只是很自然地吹风散步，对美丽浑然不觉。

两个小时后，她们离开了公园。夜色变得浓稠，情绪酝酿着，是青年进入酒吧的合适时间，拉里问多多是否要去喝几杯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多多只想赶快离开，她摆摆手，找了托辞向拉里笑笑就道别。多多像一个走在人群中的逃犯，希望中的步伐和她实际拥有的那双脚被拆分成了两件物品，比如：她的心在轻飘飘地飞翔，而脚步像油车防静电的那条链子，耷拉在地上。

而在街道的另一个方向，拉里走上了公车，像多多想象的那样。

多多梦到她变成了那只有光流动的金鱼。圆圆的鱼缸小小的，没有风，水草因为她的摆动摇曳着。她的视线被舞动的植株遮挡着，她看不清另一只金鱼了。她急速地游动着去寻找什么。直到找到了同样的光源，游动的速度故意地迟缓下来。轻轻地，她碰另一只漂亮金鱼的嘴唇，然后带着天生麻木的眼神，匆忙闪开。

第二天，多多在社交媒体看到了流感在城中传播的新闻。她却更想知道拉里知不知道这件事。多多打开她们的对话框，输入与删除循环往复。屏保上的男星笑得很灿烂，像男友一般。可多多觉得他在耻笑自己。她有些生气。

一年前一种病毒侵占了人类的星球。没有谁不害怕。多多靠着一档男团选秀节目撑过了那段独居的日子。死神的呼吸在窗外挤压了每一寸空间，多多日日夜夜地刷新着那些光鲜亮丽的脸，做着青春单纯的梦，少流了许多眼泪。她把最喜欢的那个选手设成每一个软件的背景。她快要崩碎的心理架构被天使扶持。多多就这么开心到可以和窗外的死神同呼吸的时候。她甚至想走在街上，搀扶某一位绅士的臂膀。她有许多幻想。健身时，她想到他的微笑；听歌时，她也努力让这份幻想对号入座。那段时间，她也常常看星星。她的热情就像人类对天体的美化工程。

多思的多多总以为一天十四个小时的思维运转使足以使她了解自己。直到她见到了拉里。从前的谈话像一个站起来叉腰的小朋友。它们理直气壮地叫嚣着，失去了粉红色的滤镜。

多多想起她的中学同学，很久不联系了。她有大大的眼睛，短短的头发，还有很软的脸，是班上成绩最好、短跑最厉害的女生。周末多多和她一起在空荡的教室自习，她们分享一包廉价的方便面，一起在大树下吊单杠。她总是推着一辆跑车。升学考前的一天，她推着车和多多一起走过了回家的路。那条路好长，太阳好大，多多一直显得有些扭捏。到了分别的路口，女生一直和多多说着话。她们的腿上被蚊子咬了许多大包。多多奇怪女生到底想要说什么啊。最后她有些生气地回家了。

拉里像一个具体的影子飘了回来，那么深刻，像她漂亮的骨骼。多多思来想去，竟然焦灼换掉了男明星的壁纸。也许是冬天的离开，让多多不想再和谁黏腻。

多多挑出了那张赴约前拍摄的照片。

这张更合适吧，她想。

城市的另一端，遥远的心意不能与自然醒共存。消息提示音响起，是拉里的便利店外送。在取货柜前，拉里打开了柜门，拆开了那个袋子。睡眼惺忪，拉里疑惑，这并不是她买的东西，思来想去地回到床上时，手机屏幕却睁开了眼睛。

是来自多多的新消息。